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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:千金縱買相如賦(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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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林開懷大笑,拍了拍高鉞的肩膀:“說起從龍之功,父親如何比得過那些從王府跟出來的幕僚與將領,可惜他們忠心是忠心,但在朝中根基尚淺,不足於堪當大任,也不足以服眾。如今那王氏包藏禍心,搖擺不定,不足為謀。謝氏自謝貴妃身死後,偏居一隅,不敢露頭。剩下的幾家,哪一個不和太子或是謝家有些姻親,唯有我高氏做了孤臣。”

“說起來,還是你給為父長臉,陛下每每提起你來讚不絕口,總也誇你忠勇可嘉,是個實心實意的臣子,只可惜宮中沒有合適的公主,不然定讓你尚主。”

高鉞不為所動,盯著聖旨蹙眉:“父親的意思我省得,但這般的大事,為何朝中沒有消息傳來?如今所有的折子必然要過東宮……這般的平靜,倒是讓人有些不放心。”

高林笑道:“折子要過東宮,聖旨自有一套流程卻是不必,為父也是下午接到的聖旨,有消息也是明日的事,若不是怕你太過吃驚,埋怨為父對你有所隱瞞,為父何至於等你深夜?”

高鉞抿了抿唇,極輕聲道:“那父親有何打算?或是父親要我如何?”

高林笑得十分真心,拍了拍高鉞道:“你也知道歷經兩朝,太尉一職形同虛構了,這兵符自然不會落到為父手上,可光是能在帝京裏調遣三千私兵已是意外之喜了。如今雖有苗頭,但形式尚不明朗,我們父子如今還是和平日一樣就好。明日以後只怕家中要熱鬧幾日,到時你不可再躲在軍營裏去。”

高鉞點頭:“家中招待之事一向有二弟主持,且這幾日我得了個新奇的陣法……將來不知會有怎樣的變動,軍營裏的事,不可怠慢一日。”

“你呀你呀,這一絲不茍的性子不知像了誰,不過你說的也對。明日早朝後陛下讓你進宮去,怕是有事交代。”高林想了想,輕聲道,“不管陛下如何交代,你先應下,太子那裏最近不要去了。反正不管如何,有了當初為父的從龍之功,也有了當初太子求救時,你置之不理這些事。不管今後我們父子如何討好東宮也是討不好了,不如先這樣吧。呵,當真是天不滅我高家,出了這一線轉機。”

高鉞點頭:“兒子知道了。”

高林不放心,又開口道:“太子那裏若有宣,你還是要過去的,還沒有到了真正鬧僵的時候。如你所說……這一切的前提,都在這孩子到底是不是皇長子。”

高鉞無聲的輕嘆:“父親已接下了聖旨與金印紫綬,不管這孩子是皇子還是皇女,只怕我們父子在太子那裏都討不了好了。”

高林看向高鉞搖頭道:“你這樣實打實的性子,那裏適合朝中的傾軋。萬事留一線,日後好見面,若當真是個皇女,父親接這個聖旨又有什麽不對?食君之祿,忠君之事,何懼哉?”

高鉞蹙眉:“不管如何,就這樣吧。總比父親日日催著我討好太子來得好。”

“愚笨!當初若不讓你轉向太子,如何能等到今日,只怕太子稍得權勢,第一個清算的便是臨陣倒戈的為父。”

高林眉宇間頗有不甘:“本以為幫了陛下,不管如何也能換來十年的權勢滔天與高枕無憂,怎知陛下也是個不知感恩的,當政三年雖說不曾虧待為父,但也不見得有多重用,這也就算了,可不過三年光景便出了這等變故!”

“若當真給為父十年經營,莫不是我高氏還會怕個無權無勢的太子不成?到那個時候一切……罷了罷了,現在想這些也沒甚用處,你若當真不願去東宮,不去就是。如今那位的脾氣越發的古怪了,喜怒無常又心狠手辣的。陛下說前幾日,東宮就因一個宮女動了東宮的扇套,竟是杖斃了當值所有的人,這樣的主君如何一起謀事?”

高鉞冷笑:“陛下告訴父親只怕也有敲打之意,若只是動了扇套,只怕還不至於打殺那麽多人。宮中防衛如今大部分都是兒子在辦,東宮也去過幾次。當真到處都是耳目探子,說上幾句話,人影憧憧的,又無遮無攔的,可都是有底氣的奴婢,想必那些能將手伸進東宮的人,都伸手了。”

“往日裏我去東宮,太子這些時日的心情如何,父親都了如指掌,父親這樣的外臣,尚且如此,何況那些比父親更近便的人了。呵,也虧得太子能在一群豺狼虎豹裏住得如此安心。”

“安心?”高林抿唇笑了起來,“他若能住心安理得,何必將匕首置於枕下,甚至不許人在屋中守夜,只怕自回朝後,東宮連一夜安穩覺都沒有睡過。”

高鉞輕聲道:“東宮的一舉一動都在眾人的眼目之下,只怕許多人都和父親一般……”

高林側目一笑,打斷了高鉞的話,輕聲道:“好在不是咱們父子的事,這些也不是你能夠操心的了,時候不早了,你也快去歇著吧,明日一早還要上朝。”

八月正是桂樹花開花落的時節,空氣中濃烈的香味,滿地的殘花,似乎都昭示繁極必衰的掙紮。

一壺茶,一盤棋,黑白分明的棋子,在棋盤上起起落落的手指,看起來是如此的慘白脆弱,仿若主人已落下病痛的身體,經不起絲毫的風吹雨打。

當走至死路時,手指微微彎曲,停在一個地方。皇甫策擡起眼眸,望向一直躬身站在側旁的韓耀,輕笑了一聲,慢條斯理的開口道:“孤若不讓阿耀起身,阿耀都不知起身了嗎?”

柳南陪著笑臉道:“可不是,韓大人這都等了好一會了。”

皇甫策側目瞟了眼柳南:“孤和你說話了嗎?”

柳南的笑容僵硬了片刻,小聲道:“是奴婢多嘴了。”

皇甫策扔了手中的黑子,漫不經心的開口道:“大好的午後,行色匆匆的,阿耀有什麽急事?”

韓耀沈聲道:“殿下可知道,自月初,彈劾殿下的折子,已有幾十封……有什麽事不可私下處理,今晨又在宮中大肆杖殺宮人!”

皇甫策挑眉:“孤殺個把人,韓大人何至如此?”

韓耀緊蹙著眉頭:“若是素日裏怎麽都好說,可殿下直至此時……怎還能如此任性?不知何時,坊間都在傳太子殘暴,那些折子裏許多都是拿您對宮人不恩不慈作伐子。臣知道殿下的難處,那些宮人不懷好意,可此一時彼一時,殿下該忍還要忍的。”

陽光正好,韓耀肌膚猶如和田玉般白皙,劍眉入鬢,鼻梁挺拔,唇紅齒白的,那雙眼眸仿佛一汪深潭,波光粼粼卻深不見底。今日的他身著淺青色廣袖長袍,腰束淺白色銀線白玉束帶,與頭上的金鑲玉小箍,相互輝映,端是芝蘭玉樹,俊美無儔。

皇甫策上上下下將人打量個來回,抿唇輕笑:“聽聞韓夫人已在榮貴妃那裏住了好幾日了,怎麽?你們吵架了嗎?”

韓耀蹙眉:“殿下,臣在和你說正事。”

皇甫策了然的點頭:“你不願說,孤不問就是了。那些人要彈劾孤,孤又能怎麽辦呢?跑去同那些人爭辯不成?”

韓耀輕聲道:“殿下可不理會那些人,東宮裏雖有些不懷好意的宮人,但為今之計能忍則忍,若非必要的東西和消息,他們要傳出去也無甚。素日裏殿下也不曾如此計較,為何非要在這個時候,多生事端。”

“書房的東西他們動過,孤的床榻他們動過,一幹用物哪個沒有過那些人的眼。可孤幾次三番說過不許動的東西,他們為何還要動孤的?若這點瑣事,孤都要一直忍下去,做這個太子還有什麽意思?”皇甫策笑了笑,“知道阿耀是為了孤好,可天氣這般好的午後,當真不該如此焦躁。”

韓耀蹙眉:“殿下,臣不是和你說笑!宮中守衛看似沒變,實然外松內緊,如今陛下……陛下那裏總還好,但朝臣們人心惶惶,殿下只要像往日那般和善一些,軟和一些,總比在這個關頭又在大庭廣眾之下杖殺宮人。”

皇甫策緩緩閉上了眼眸,似乎很享受這樣的陽光,許久許久,開口道:“阿耀,煮些茶喝吧,這大半日的奔忙,不累嗎?”

韓耀怔了怔,雖是欲言又止,但還是緩慢的坐到了茶桌前,點上了紅泥小爐,不緊不慢的展開了茶具,煮上了清水,慢條斯理又十分規矩的將茶具燙了個來回。從幾個罐子中挑出了置放山泉的那個,一絲不茍的倒入了壺。一套行雲流水又熟稔的步驟,走下來,韓耀整個人似乎也投入進去,方才面上那些不安與焦躁,似乎也隨著動作散去了,只餘下往日裏的風雅與矜貴。

皇甫策聞見了炭火味,緩緩的睜開了眼眸,側目看了會韓耀,輕輕笑了起來:“這般看起來,這人還有些當年玉面郎君的味道,方才那慌慌張張的模樣,著實有些不像你了。”

韓耀手上未停,擡眸瞥了眼皇甫策,輕出了一口氣:“殿下眼底青黑,怕是也許久睡不好了吧。”

皇甫策笑了笑,輕聲道:“這樣的地方,這樣多的人心,如何安睡?一個人竟是要背負那麽多,家族、期待、榮耀、權勢,以及內心永不會滿足的欲望,在這塵世裏浮浮沈沈掙紮不休,仿佛永遠沒有盡頭,也沒有一刻安寧。阿耀,你累嗎?”

韓耀緊緊抿著唇:“臣天生勞碌命,若當真沒什麽值得用心的事,反而不快活了。人生在世,十有八九沒得選,即便尊貴如殿下,不走這一條路,可還能從頭開始?”

皇甫策面上的笑意絲毫不減:“你說對。是以,孤才覺得累了,最近孤一直問自己,為何那麽難還要走下去?當年父皇對孤沒甚期待,這太子之位本也輪不到孤。皇叔更是不必說了,若還有選擇,只怕孤都不一定能活到現在。”

“孤戰戰兢兢走了一條孤孤單單的路,到底為了什麽?若為了自己,為何孤越來越不開心呢?若說為了朝廷和百姓……即使沒有孤,朝廷還是原本的朝廷,百姓過得還是原本的日子,也許孤會做得比皇叔會好一些,但也不見得會好多少。”

韓耀將一盞茶雙手捧上奉到了皇甫策面前:“殿下既然心懷天下,不管前路如何艱難,總能否極泰來。莫不是殿下心中沒有想自己想擁有的東西嗎?不管是什麽,輕得重的,罕見的,常見的,一件絕世珍寶,或是站在頂端的尊榮,或是與那些人爭奪廝殺的快意?都沒有嗎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嗯!恢覆三日一更!關於留言回覆。

作者盡量(是盡量噢!)做到每一條都回覆!

所以吐槽什麽的,或是劇情什麽的,不要大意的來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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